櫻花 油桐 相思樹

娃娃庭

    星期四，一個中午四個案子。教師法官和學生法官們討論之後，把告訴人、被告訴人和證人們全找來。一年級的阿德那天同時身為原告和被告，導師宜珮於是便陪同上了法庭。

    一進門，拿著便當的宜珮向左右望了望：「啊！今天是娃娃庭！」

    身為法官之一的我這才發現，是耶，今天所有的原告被告連同證人全都是低年級小呱。

    第一個案子，子宜告阿德。根據子宜的說法，上體育課時阿德不斷的在她身邊打轉，說她是大笨蛋，子宜不喜歡，三番兩次告訴他別再這樣了，阿德還是繼續「大笨蛋大笨蛋，你是笨蛋嗎？」地說下去。是可忍孰不可忍，子宜便一狀告上了法庭。

    四年級的法官唸完了狀紙上的陳述，問阿德：「事實是這樣嗎？」

    阿德趴在桌上，像隻受困的小蛇：「嗯。」

    法官再問：「你為什麼要這樣一直說她？」

    小蛇扭了一下，眨著大眼：「因為好玩啊。」語氣裡有點調皮又有點不好意思，不過倒是承認得很快。「因為很好玩啊」小蛇說完又重覆一次。

    既然被告已經認了事實，小小一番討論後法官團便決議：「人家已經告訴你不喜歡了，你還繼續說，這樣是逗人。」

    於是，阿德得要當庭道歉，第二天早上再幫子宜掃地賠罪。

    第二案，小月告宣宣。小月說她們一行人在玩躲避球，宣宣要加入的時候人已經太多了，所以不讓他加入，結果，一顆球掉在場中間的時候宣宣卻跑去把球撿走，然後故意扔到杉木林。這個案子牽涉到的人多，於是當天在場上的中允和宇翔也被請來當證人。

    五年級的法官：「小月，你說宣宣故意把球丟進杉木林？」

    小月很氣憤，斬釘截鐵：「對，還害我去撿！」

    法官：「宣宣，是這樣嗎？」

    不等宣宣說明，在一旁的阿毛忍不住要說明自己當天看到的狀況：「宣宣是要把球丟給阿宗啦，可是沒有丟準，就『呃啊』一聲打到阿宗的頭，然後球就彈到杉木林了，之後宣宣還一邊跑一邊說要去撿球，可是小月沒有聽到，小月就自己先去撿了。」阿毛一邊說，還揮舞著手腳一邊演。

    因為阿毛的實況轉播實在太有喜感了，法庭的觀眾、法官、連同原告被告大家都想笑。

    法官轉頭問阿宗：「那，阿宗，你真的有被K到嗎？」

    一年級的阿宗摸摸頭，帶著靦腆的笑容點點頭。

    法官裁定：「誤會一場，不需要判決。」

    這時，阿毛臨門一腳為事件又加了個補充：「不過宣宣跑去撿球的樣子蠻囂張的。」

    法官忍著笑意教導宣宣：「很囂張的樣子，會讓別人覺得不舒服，比較會引起誤會啦！」

    娃娃庭的第三個案子是融融告咚咚。據說，他們昨天在玩刺刺球（一種橡膠材質，上面有一個個小突起的充氣球），玩著玩著咚咚就用刺刺球打融融的臉。

    這個案子一開始就是個羅生門：

    融融很生氣的指稱咚咚用刺刺球「故意」打他的臉。

    咚咚矢口否認，說自己和融融只是在玩搶刺刺球的遊戲，沒有打人。

    法官找來融融和咚咚共同提出來的證人哲恩，則堅稱昨天他們根本就沒有玩刺刺球。

    簡單來說，這三隻小呱呱一個說對方打人，一個說自己在玩沒動手，一個說根本沒有玩刺刺球這回事。

    這時，在一旁等著審下一個案子的阿德忽然開口：「我有看到！他們用消了氣的刺刺球在丟來丟去！」

    哲恩一臉困惑：「沒有啊？！」

    「有！」阿德很肯定，還用手把球的大小比劃出來。

    在有和沒有之間，法庭一時陷入僵局。

只見融融把哲恩抓來咬耳朵，吱吱喳喳說了一陣，哲恩邊聽頻頻點頭。旁觀的老師舒跑這時笑著說：「如果是在外面，這大概會被說成串供吧？！」

然後哲恩說話了：「我知道了！我們昨天有玩一個綠色的，扁扁的，上面一顆一顆刺刺的東西，咚咚有用這個打到融融的臉。」

案情有所突破之後，法官繼續問了些問題，結論：哲恩不知道自己在玩的綠色東西就是消了氣的刺刺球；咚咚不知道自己在玩的過程中有不小心打到融融好幾次，讓他不舒服；融融被打到的時候沒有當場告訴咚咚，請他別在這麼做。

判決：咚咚向融融道歉，融融學著以後在當下先處理問題，不要依賴法庭。

    最後，案子又轉回阿德身上，這回是阿德告小影，小影是個一年級、形象甜美的小女孩。阿德說小影無緣無故踢了他兩下，把他踢得很痛。

    法官問：「小影，你真的踢了阿德嗎？」

    小影眨巴著大眼，沒有任何抗辯的意思，用力點了頭。

    法官對於案情有點不可置信，畢竟小影是個怎麼看也不會踢人的孩子。

    「你為什麼踢他？」

    「我想跟他玩，可是我不知道要怎樣加入，所以我就踢他了？」

    周圍的人一陣困惑「真是難懂耶，你想要跟他玩，為什麼要踢他呢？」

    「亮亮和阿德在玩拿著一張紙衝來衝去的遊戲，我也很想玩啊！」

    什麼是拿著一張紙衝來衝去的遊戲啊？大家心裡正納悶，阿德已經邊演邊解釋了起來：「我們在玩鬥牛遊戲啦！亮亮拿著一張紙當紅布，然後我是牛，我要衝去撞他啊。」說著說著，阿德用手指頭當牛角，鼻子噴起了氣。

    小影接著說：「我看很好玩，也很想要玩，可是我不知道要怎麼加入，所以我就用腳踢他，要趕牛。」

    甜美小女孩狠狠踢了小男孩兩腳的原因於是水落石出。法官判小影當庭道歉，然後教小影：如果你想玩，要先問人家。

    以上，是種籽的一次娃娃庭速寫。

辦娃娃案的關鍵在於：永遠不要以為事實只有一個。你得像拼圖一樣，把小呱呱們各自感覺到的事實拼湊起來，並且記得結論不要下得太快，事情往往跟你看起來的樣子，很不一樣。